1987年,我完成了《葫芦兄弟》的创作后,一直在筹划新的剧本。有一天,4岁的儿子姚昱听我读郑渊洁的《舒克和贝塔历险记》,居然听哭了。他对我说:“爸爸,你能把舒克贝塔拍成动画片吗?”我知道孩子是被这两只小老鼠的故事感动了。
“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生儿打地洞”,用“出身”来判定“好人”“坏人”的血统论,在我们这代人身上还是有非常大影响的,如果能够通过动画片打破这种观念,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事。于是我立刻着手准备先期案头工作,给美影厂领导提交创作缘起、故事主题、人物设计等相关拍摄文案。
我喜欢舒克贝塔,一个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俩有名字。很长一段时间,国产动画片里的小动物都只有动物属性,没有“人名”,但是国外的动画片里却有米奇、汤姆和杰瑞这些响当当的“人物”。因此,1982年在创作系列动画片《小兔淘淘》时,我们给小白兔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“淘淘”。
我喜欢舒克贝塔,还因为他们和米奇、杰瑞一样不再被贴上坏蛋的标签,而是看似弱小但充满智慧的小人物,是能够输出美学价值的。因此,设计拍摄文案时,我重点突出了舒克和贝塔这两个主角。美影厂领导很快同意按此方案立项,郑渊洁也高兴地签署了授权合同。至此,我正式开始了动画片《舒克和贝塔》的剧本创作。
初稿完成后,美影厂领导征求我的意见,能否让聂欣如一起来创作剧本?聂欣如的母亲虞和静是文学组的老同志,是我的前辈。我也是聂欣如编剧的动画片《盲女与狐狸》主题曲《明亮的眼睛》的作词。因此我一口答应领导的意见。
聂欣如顺利完成了前六集剧本的二稿创作。1989年,因聂欣如赴德国留学,后七集剧本的创作由我与老同学张治远继续合作完成。导演则是与我合作了《小兔淘淘》的严定宪、林文肖夫妇。
《舒克和贝塔》当年广受好评,荣获许多奖项,三十多年后仍然能够成为烙印在儿童心中的经典作品,我想这与当时适逢美影厂的第二个创作黄金期,动画艺术工作者牢记“不模仿别人,不重复自己”的座右铭,不为功利,埋头苦干,全力以赴拍出好作品的工匠精神是分不开的。
我对《舒克和贝塔》是充满个人情感并与姚忠礼是有共鸣的。但要创作一部面向公众的动画片,只有个人情感是不够的,更需要有坚实的人物逻辑。为此,我们对舒克和贝塔的性格进行了鲜明区分,让他们“不打不相识”,并让他们通过劳动赢得了大家的尊重。“劳动光荣”是我插队时的亲身体验,也是我想赋予舒克和贝塔的意义。
严定宪和林文肖导演让我给分镜提意见,我就提了一条:舒克在帮助小蜜蜂运送花粉之后,保卫蜂房的士兵向他敬礼致敬,只用了一个镜头,事情尽管是交代清楚了,但是舒克因为劳动获得尊重的那种心情还不够突出。我建议用一组镜头来表现小蜜蜂的敬礼,从舒克的视线看出去,会有一种强烈的心理上的震撼,因为过去作为老鼠的他,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礼遇,所以他会热泪盈眶。两位导演愉快地接受了我的意见。
除了“劳动光荣”之外,为集体、为大家,而不是为个人,也是影片着力强调的方面,这样一种集体主义精神与“劳动光荣”相辅相成,成为贯穿影片的主题,我们觉得是站得住的。没有这样一种精神,舒克和贝塔就会成为一般意义上的顽皮小朋友,而不会成为一种带有“理想”色彩的英雄人物。
我看到一些最近几年的评论,认为上美影改编的《舒克和贝塔》有了太多“教化”的意味,似乎是对原作的“僭越”,我并不认同。提出这些意见的人显然是把“教化”看成是一种负面的做法。对于儿童来说,他们的世界就是一个需要教化建构的世界,人并不能生下来就是一个社会人,只有通过“教化”才能够成为与社会和睦相处的人。因此,在动画片中设置有积极意义的人物和行为,不仅是社会伦理的需求,也是动画片编剧的职责所在。
如同《舒克和贝塔》主题歌所唱的:一方面不要为某些不正确的社会舆论所左右,要有自己的主见,“自己的路自己走”;一方面要把集体的福祉放在个人利益之上,“谁需要帮助,只要叫声舒克贝塔”。这些歌词伴随金复载老师的谱曲,流传四方。
主题立意设定之后,就要在原作基础上构筑有趣的情节和故事。当时上美影之前已经有了《邋遢大王奇遇记》《黑猫警长》《葫芦兄弟》《阿凡提》等成功的动画片作品,我们便想尝试在《舒克和贝塔》的故事中建构一种强化悬念的叙事结构,使故事环环相扣。
我们还在颠覆“好人”“坏人”的二元对立上进行一些尝试。在一众坏猫之外,专门设置了像“咪丽”那样帮助舒克贝塔的好猫;在鼠的群象中,除了舒克贝塔这样的正面形象,还设置了像“白路”那样毫无心肝的残忍家伙。除此之外,还有“菲菲”这样的中间人物,她既不是英雄,也不是坏蛋,而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鲜活存在的芸芸众生。
这些设计在今天已经被观众广泛接受,但在三十多年前还是颇有新意,至少在当时的动画片中不多见的。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,能让小朋友学会辩证地根据人的具体行为来区分“好”与“坏”。